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第41章 雪壕埋骨
沉重的木枷粗糙而冰冷像毒蛇般死死勒着陈衍的脖颈和手腕。
二十斤的分量不仅压迫着皮肉筋骨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被单独囚禁在死士营角落一个半露天的木笼里三面是碗口粗的原木栅栏顶棚只胡乱搭了些茅草根本无法抵御刺骨的寒风。
北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细密的冰针无孔不入地钻进他单薄破烂的囚衣带走最后一丝可怜的体温。
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浓重的白雾瞬间在胡茬和眉睫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手脚早已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只有枷锁摩擦皮肉带来的钝痛和背脊上尚未痊愈的鞭伤、刀伤在寒冷刺激下的阵阵抽痛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他蜷缩在角落一堆潮湿发霉的稻草上努力将身体缩成一团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热量目光却透过木栅的缝隙死死盯着囚营中央那片空地。
那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和他一样的“死士”——大多是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溃兵、触犯军规的士卒、或是像他这样戴罪之身的人。
他们连单独的囚笼都没有资格只能裹着破麻布、烂草席甚至赤着脚直接躺在冰冷坚硬、覆盖着薄雪的土地上。
呻吟声、压抑的咳嗽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死寂的寒夜里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呜咽。
陈衍的目光锁定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年轻士卒身上。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嘴唇青紫。
他身上只有一件无法蔽体的单衣紧紧裹着一条千疮百孔的破毯子蜷缩得像只濒死的虾米。
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粗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点早已冻成冰坨的、灰黄色的黍粥——那是他们这些死士营囚徒一天唯一的食物。
少年似乎想用体温去融化那点冰碴但显然是徒劳。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鸣身体偶尔剧烈地抽搐一下。
陈衍的心揪紧了。
他想喊想过去但沉重的枷锁和木笼将他死死禁锢。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少年怀里的冰坨黍粥看着他那双在雪地中冻得乌青、布满冻疮的赤脚看着他微弱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失。
少年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僵硬地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怀抱着那碗永远无法再温暖的冰粥。
像他这样无声无息在寒夜里冻毙的人在这个囚营里绝不止一个。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陈衍脑海中的绝望画面! 昏暗、拥挤、弥漫着浓郁血腥和草药味的军医营帐篷。
一个面黄肌瘦、神情疲惫的妇人(王婶曾在水牢外短暂照看过婴儿的寡母)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同样瘦弱的婴儿。
婴儿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正发出微弱却异常痛苦的啼哭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作孽啊…”王婶愁容满面用一块沾了温水的破布徒劳地擦拭着婴儿滚烫的额头低声对陈衍(当时还未入死士营)说:“这娃儿…怕是染上营里的‘咳血瘟’了…这病凶得很前些日子刚抬出去好几个小娃…” 陈衍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颤抖着手想摸摸孩子的脸却被王婶轻轻挡开:“别碰!这病气过人!你身上伤还没好利索…” 婴儿痛苦的咳嗽声和哭声如同尖刀狠狠剜着陈衍的心。
他望着帐篷角落里草席上盖着的几具小小尸体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攫住了他。
“咳…咳咳…” 现实的寒冷与回忆中婴儿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重叠让陈衍猛地从闪回中惊醒自己也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孩子!他的孩子还在军医营!在那瘟疫肆虐、朝不保夕的地方!王婶能护住他吗?那可怕的“咳血瘟”… 极度的寒冷、对冻毙士卒的悲悯、对孩子安危的揪心焦虑以及自身深陷囹圄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陈衍的意志。
他感到一阵眩晕意识仿佛也要随着体温一同流逝沉入那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不…不能死…” 一个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声音在他心底嘶吼。
他猛地咬了一下自己冻得麻木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咸的血味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为了那个还在军医营里挣扎的孩子!他必须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囚营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铁器碰撞的哗啦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到了。
几个披着厚实皮袄、提着昏暗气死风灯的军吏在一队持戈士兵的护卫下踏着积雪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死士囚营。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鼠须的瘦高文书手里拿着名册和毛笔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点验!”文书的声音冰冷干涩在寂静的寒夜里格外刺耳。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冲入囚徒群中粗暴地用脚踢踹着那些蜷缩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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