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香散第1章 黄土惊声
第一幕 1969年的秋老虎在陇南城郊的黄土塬上赖了快一个月。
天没下过一滴透雨地里的谷子杆蔫头耷脑叶片卷成了细筒土坷垃碎得像筛过的干粉踩上去“沙沙”响能迷得人睁不开眼。
王满仓光着脊梁古铜色的皮肤上挂着层油亮的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砸在脚边的黄土里只洇出个指甲盖大的湿痕转眼就干了。
他五十出头背有点驼——是扛了半辈子锄头、挑了半辈子谷捆压的手上的老茧厚得能刮下一层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铁锄头指节都泛着青白。
“这破地真是要把人熬死。
”他啐了口带血丝的干唾沫唾沫星子刚落地就被风刮成了细沫。
眼前这亩谷子地是公社分给他的“责任田”再不刨松土壤、保点墒今年的收成怕是连口粮都凑不齐。
他卯足了劲把锄头高高抡起再狠狠往下砸——第一下“嘭”的一声锄头扎进土缝里只进去半寸;第二下他换了个地力硬的地方还是“嘭”的一声震得胳膊发麻;第三下他瞄准了个土坷垃密集的窝锄头刃刚碰到土面突然“当”的一声脆响像是撞上了石头可那声音比石头脆还带着点“闷沉”锄头柄顺着掌心往上震虎口瞬间麻得没了知觉锄头差点从手里飞出去。
“邪性了这是啥玩意儿?”王满仓皱着眉甩了甩发麻的手。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扒开表面的浮土——浮土很薄底下露着块青灰色的东西四四方方边缘齐整不是地里该有的石头。
他用指甲刮了刮土簌簌往下掉露出的砖面很光滑还带着点细密的纹路像是用什么东西划出来的。
他越扒越心惊砖不是孤零零一块而是铺得整整齐齐砖缝里卡着半片黑褐色的木片摸上去发黏不像普通的烂木头倒像谁家刷过漆的家具残片——那漆色暗沉沉的带着点油光不是现在公社木匠用的桐油更像是老辈人说的“大漆”。
王满仓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的汗突然变凉了。
去年秋收后公社书记在晒谷场开大会特意强调过:“地里要是挖着老砖、老瓦、老罐子那都是‘公家的老物件’不许私藏不许乱挖得赶紧报给公社不然就是犯错误要挨批斗的!” 他当时还觉得好笑这黄土塬上除了土就是土哪来的老物件?可现在青砖墙就在眼前还带着漆木片他突然想起邻村老杨的事——前年老杨在地里挖着个瓷碗偷偷藏家里被公社发现了不仅碗被收走还在大会上作了检讨脸都丢尽了。
“可不敢犯这错。
”王满仓赶紧停手扯了两把旁边的谷子杆把扒开的土坑盖得严严实实连砖角都没露出来。
他把锄头往地里一插绳套往肩上一搭转身就往公社跑——裤脚沾的黄土一路掉在身后的土路上拖出条浅浅的黄痕像条小蛇。
第二幕 王满仓跑得急脚下的土坷垃硌得脚底板生疼他也顾不上。
路过村头那棵老槐树时放羊的老张正靠在树干上抽旱烟见他疯跑烟杆往鞋底一磕喊了一嗓子:“满仓你跑啥?魂儿被狗叼了?” 王满仓头也不回声音都发颤:“老张别问了我去公社报信——地里挖着老砖了还有带漆的木头!” 老张“哦”了一声眯着眼看他的背影慢悠悠地把烟杆塞进烟盒里:“这老土疙瘩里能藏啥宝贝?怕不是谁家以前盖茅房的砖吧?”他摇了摇头赶着羊群往山坡走羊蹄踩在土路上“哒哒”响和王满仓的脚步声渐渐混在一起又慢慢分开。
王满仓没心思管老张的调侃他满脑子都是“老砖”“漆木”“犯错误”。
公社在三里外的镇上路是黄土路坑坑洼洼他跑一阵走一阵喘得像拉风箱。
路过公社的水井时他停下来喝了口凉水——井水带着点土腥味却比啥都解渴浇下去心里的慌劲儿才压下去点。
他摸了摸腰上的烟袋——是空的早上出门急忘了装烟。
要是平时他肯定得找个熟人蹭根烟可今天不行他怕耽误了时间万一有人路过谷子地好奇挖了砖那责任就全在他身上了。
快到公社门口时他撞见了赶车的老马——老马正往马车上装麦秸准备拉去打场。
“满仓你来公社干啥?”老马笑着问。
“挖着老物件了来报信。
”王满仓喘着气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谷子地里青砖还有漆木片像是老墓。
” 老马“哟”了一声直起腰:“老墓?那可得赶紧报!前儿个地区文保组的人还来公社叮嘱说咱这地界儿是老秦凤路说不定有古墓。
”他指了指公社办公室的方向“文书小李在里头呢快去找他。
” 王满仓谢了老马拔腿就往办公室跑。
公社办公室是间旧瓦房墙皮都剥落了门口挂着块木牌子写着“陇南城郊公社革命委员会”字是用红漆刷的有些地方已经掉漆露出底下的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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