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第66章 漕帮字库
钱塘江的夜潮带着腥气扑上堤岸时陈砚秋在六和塔下的淤泥中踩到了一块硬物。
弯腰拾起竟是半片青瓷砚台砚池中凝固的墨块上浮着七枚铜活字——每个字都是反的。
是漕帮的标记。
孟九皋的竹杖划过砚台边缘杖底石犀残片与青瓷相擦激起点点火星。
那些火星在空中短暂地组成了一条漕船的轮廓船帆上隐约可见同文二字。
薛冰蟾的璇玑匣第三层弹出一枚铜针针尖刺入砚台底部的凹槽带出一缕水草般的细丝——那细丝遇风即硬竟是一根写着《广韵》反切的鱼骨。
许慎柔蒙着药布的独眼转向江面茶枝从布缝中钻出指向远处一片看似寻常的漩涡。
水下有东西。
陈砚秋的残印碎片突然发烫。
他将碎片贴近江面血光透入三尺深的浑水照出江底一片错落的阴影——那不是礁石而是七口铁箱箱体上缠着已经锈蚀的锁链链环上挂着小小的铜牌牌面刻着科举年份。
第一口铁箱被拖上岸时锁眼里的淤泥中钻出几条透明的小鱼。
鱼身内可见细如发丝的字迹竟是《礼部韵略》的残页。
薛冰蟾的冰刃挑开箱盖里面整齐码着数百个油纸包每个纸包上都用朱砂写着落第举子的姓名与籍贯。
是'水藏卷'。
孟九皋的竹杖拨开一个油纸包露出里面被水浸透却字迹清晰的考卷——破题处被朱笔画了个叉旁边批着文脉不正四字漕帮在替韩似道收藏黜落的考卷。
许慎柔的茶枝突然刺入第二个油纸包。
包中不是考卷而是一张硝制过的人皮皮上用磁粉写着《春秋》经注字迹在月光下微微蠕动。
更骇人的是人皮的右手食指被特意加厚指腹处密密麻麻刺着考官的名讳。
看这个。
陈砚秋翻开第三个油纸包。
里面是一叠桑皮纸纸上没有文字只有无数细小的针孔。
当他将纸对着月光时光斑在地上投出《元佑党人碑》的轮廓——那些针孔竟是按照碑文被凿去的名字位置排列的。
江心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十二艘漕船不知何时已围住岸边船头站着赤膊的汉子每人胸前都刺着《论语》章句。
为首的虬髯大汉举起个铜盆盆中盛着半凝固的血血面上浮着几枚活字——漕帮字库。
交还文魂。
大汉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水汽的回音那不是你们该碰的东西。
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解体。
三百六十枚零件飞向漕船在船帆上拼出《活字禁约》的残章。
许慎柔的茶枝插入江沙枝头白花喷出茶雾雾中浮现太医局《铜人针灸图》——但所有经络都变成了运河的支流走向。
虬髯大汉突然撕开胸前的刺青。
皮肤下不是血肉而是层层叠叠的油纸纸上写满了落第举子的怨诗。
他从胸腔中掏出一卷湿漉漉的纸抖开后竟是《崇宁科举罪言录》的原始版本——字迹是用鱼血写的每个字的笔画里都游动着微小的水虫。
韩大人要的从来不是活字。
大汉将纸卷抛向江面那纸遇水不沉反而展开成一张完整的江南漕运图他要的是文脉——科场落第者的怨气才是最好的水运动力。
第二口铁箱突然自行打开。
箱中涌出无数透明的小鱼每条鱼腹中都封着个微型活字。
鱼群在空中组成《孟子》民贵君轻章然后猛地扑向漕船——字鱼贴在船板上将木料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孟九皋的竹杖重重顿地。
杖底石犀残片发出嗡鸣震得江面泛起诡异的波纹。
水底突然浮起三百六十个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一片指甲——指甲上刻着本届考官的批语。
是'水骨传书'。
许慎柔的银簪刺破一个气泡簪尖顿时结出霜花漕帮用落第者的指甲送信。
虬髯大汉突然纵身跳江。
他的身体在入水瞬间解体化作无数带字的鱼鳞——鳞片上的文字正是本届会试的考题。
陈砚秋的残印碎片飞向鱼群血光照射下那些鱼鳞突然暴长变成一张张人皮考卷悬浮在水面。
漕船上的汉子们同时敲击船板。
闷响中船身裂开无数细缝流出粘稠的黑液——那是混着磁粉的墨汁遇水后凝成三百六十个同文二字。
这些字块自动游向陈砚秋在他脚下组成一条浮桥通向江心最大的漩涡。
他们要带我们去看字库。
漩涡中心浮着个青铜箱。
箱体上铸着《禹贡》九州图每个州名都是可以活动的活字。
薛冰蟾的冰刃划过青州位置那个青字突然陷进去从箱内传出机括转动的声响。
箱盖缓缓开启的刹那江底突然亮起幽蓝的光。
那是数以万计的琉璃瓶每个瓶中都悬浮着一张考卷——从庆历年间的策论到崇宁二年的墨义所有被黜落的文字都在这里沉睡。
更深处七具青铜棺椁排列成北斗七星状棺盖上刻着历代宰相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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