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第38章 宣德鸣冤
五更的梆子声还未散尽宣德楼前的登闻鼓已被露水浸得发黑。
陈砚秋立在御街东侧的榆树下看着那个瘦如枯柴的身影第三次举起鼓槌——这次鼓声终于撕裂了凌晨的寂静惊起檐角宿眠的铜铃。
击鼓人褴褛的青衫下摆沾满泥浆但腰间悬着的破布囊却异常干净囊口露出一角鱼子笺边缘呈锯齿状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咬过。
冤枉—— 嘶吼声比鼓声更哑。
那举子模样的男子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刻字——不是刺青而是用锐器生生划出的《论语》批注。
血迹未干的皮肤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被刻意剜去了不字伤口翻卷处已见脓血。
皇城司的禁军如黑潮涌来。
陈砚秋的指尖按在怀中同文印上银印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印文诗碑为榜四个字正透过布料灼烧他的皮肤。
当禁军的刀鞘即将砸向鸣冤者后颈时一阵奇特的虫鸣突然从布囊中传出—— 且慢! 紫袍玉带的官员喝止了禁军。
陈砚秋认出这是新任知谏院程颢但对方腰间悬着的不是寻常鱼袋而是个透雕铜盒盒缝中渗出几缕暗红色丝线与白虎舟上所见如出一辙。
鸣冤者突然咬破手指。
鲜血滴在登闻鼓面的瞬间鼓皮竟浮现出蛛网般的文字——是成百上千个冤字组成的虫书!每个字的笔画都由更细小的《璇玑图》回文片段构成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蓝紫色。
程颢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示意书吏取来宣纸覆在鼓面拓印下的却不是血字而是一幅完整的星图——文昌六星中第三星贵相的位置钉着三根发丝粗细的银针针尾分别系着诗碑案三字标签。
带铜匦来。
程颢的命令让陈砚秋后背绷紧。
四名禁军抬来的并非唐代那种投书铜匣而是个形似浑天仪的古怪装置:青铜球体表面布满活字凹槽中心轴的位置却缺了关键部件。
当这个铜匦被放置在血鼓前时鸣冤者突然从布囊抓出把活字——全是雷公墨雕刻的《论语》单字! 嘉佑六年四月廿六秦州举子张舜民叩阙上言...... 鸣冤者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他抛出的活字自动飞向铜匦凹槽拼出的却不是诉状而是《春秋·僖公二十八年》的片段:天王狩于河阳。
但狩字明显是后补的与其他活字的材质迥异。
程颢突然拔下腰间铜盒的机括。
盒中弹出一方青玉小印印文竟是倒刻的登闻二字。
他将此印按在铜匦的缺口处整个装置立刻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 铜匦表面的活字开始移动重新拼组成《周易·困卦》的爻辞:有言不信。
与此同时鸣冤者胸膛上的伤口突然自行裂开露出里面森白的肋骨——骨面上刻满了与诗碑同源的《鹧鸪天》变体! 陈砚秋的银印在怀中剧烈震颤。
他强忍灼痛取出查看发现印文诗碑为榜正在融化重新凝固成铜匦夜开四个字。
更骇人的是印纽——那只獬豸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正渗出带着松烟墨气味的液体。
请大人验骨! 鸣冤者嘶吼着将手插入自己胸膛。
在禁军的惊呼声中他竟生生掰下一根肋骨!骨条断裂处没有流血反而露出中空的管腔——里面蜷缩着条近乎透明的丝虫虫体表面浮现出微缩版的《景佑乾象新书》星图。
程颢接过骨条时铜匦突然爆出刺目的青光。
所有活字腾空而起在空中组成三行诗句: **金明池上月** **照见白骨吟** **不是书生泪** 鸣冤者在这时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他撕开肋骨折断处的皮肤从血肉中抠出个蜡丸——丸中裹着的不是药粉而是半张用茶汁写就的密信: **嘉佑四年秦州解额:实取二十九人暗增杜微言兑青城雪芽三百斤折科银九百两** 落款处盖着方奇怪的骑缝章:上半截是茶马司的獬豸印下半截却是成都府学的文昌印。
铜匦的青光突然转为血红。
程颢手中的青玉小印咔地裂开露出里面暗藏的金属活字——正是铜匦缺失的核心部件!这个发现让知谏院大人面色骤变他猛地揪住鸣冤者的发髻:谁教你用'虫书血鼓'的? 回答他的是宣德楼上的晨钟。
第一声钟响时鸣冤者的眼眶突然涌出无数透明丝虫;第二声钟响这些虫体在空中组成《璇玑图》的回文诗;第三声钟响虫群扑向铜匦将青铜表面蚀刻出八百四十一个凹点——每个凹点都是星图的坐标! 陈砚秋的银印脱手飞出。
在空中划出弧线的刹那他看清了印底新浮现的铭文: **铜匦既开 夜审当至** 银印与铜匦相撞的瞬间整座宣德门前的地砖突然下陷。
露出个一丈见方的地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口黑漆箱子每口箱盖都阴刻着《论语》章句但民字全被替换成了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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