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第203章 黜落录现
五更的梆子刚敲过三下赵明烛的银簪就挑开了礼部架阁库最底层的樟木箱。
陈砚秋蹲在潮湿的砖地上指尖掠过箱角剥落的火漆印——那是景佑年间御史台专用的青麟钮纹如今已被虫蛀得只剩半只利爪。
《科场条贯》的私修本。
赵明烛的异色瞳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银簪尖挑开线装册的扉页但多了三卷附录。
陈砚秋的呼吸凝在喉间。
发黄的麻纸内页上黜落录三个字是用矾水写的此刻被烛火烘烤正逐渐显出血锈般的褐红色。
更诡异的是书脊处凸起的纹路——拆开丝线夹层里竟藏着半页《科举十弊疏》残稿范仲淹的笔迹在灯下锋芒毕露:今之取士如以罗雀之网捕鲸鲵... 看第七页。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咔嗒轻响精钢指尖拨动书页时带起细微的风。
陈砚秋看见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三百余名黜落者的家世:某年某科某考生父祖三代官职、田产数目、姻亲关系甚至细化到左眉有痣惯用松烟墨等体貌特征。
每个名字后面都用朱砂批着可用当黜或可诱。
烛花突然爆响。
飞溅的火星落在书页边缘烧出个焦黑的洞。
透过破洞望去下一页的内容竟变成了当朝官员名录——韩琦名字旁批着知其隐富弼名下注着饵可吞而最新添补的纸页上王安石三个字后面画了个血红的问号。
夹叶术。
赵明烛的银簪划过纸缝挑出几缕靛蓝色丝线用《淳化阁帖》的装裱手法伪饰遇热则显。
陈砚秋肋间的旧伤突然发烫。
他解开青袍发现皮肤下游走的《锁院赋》文字正重新排列新浮现的段落赫然是段秘闻:庆历四年春范仲淹曾密令苏舜钦编修《科场黜落考》书成之夜却被御史台抄没。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扣住书架暗格。
机关齿轮转动声里整面书墙向两侧分开露出背后藏着的铁匣。
匣盖上的九宫锁已经锈死但锁眼周围的划痕显示最近七日有人尝试开启过三次。
楚星河的指甲缝。
赵明烛的银簪尖挑起锁眼里的碎屑还有朱砂墨的残渣。
陈砚秋的断钥在掌心发烫。
当钥匙贴近铁匣时匣盖突然自行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青铜钉每枚钉帽都刻着不同年号的状元姓名。
最上方那枚皇佑元年的钉子正在渗出黑血液体在匣底积成个小洼倒映出窗外残缺的月亮。
看钉子底部。
薛冰蟾的手甲放大镜片闪过寒光。
陈砚秋翻转青铜钉钉尖上竟阴刻着《周易》爻辞:上九亢龙有悔。
更骇人的是所有钉子的刻痕拼起来正是当年邓州贡院平面图的密道部分。
架阁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赵明烛迅速吹灭蜡烛在黑暗中三人看见门缝下渗入的月光被什么液体染成了蓝色。
陈砚秋俯身嗅了嗅——是混着松烟墨的蟾酥这种司天监用来清洗浑天仪的溶剂此刻正被人泼洒在走廊上。
《黜落录》在移动。
薛冰蟾的耳语带着金属震颤。
陈砚秋低头看见摊开的书页正在无风自动那些记录黜落者的文字如蚂蚁般爬行重组最终在空白处拼出新内容:三百六十名现任官员的科举名次与真实才学评定半数以上标注着才不配位。
铁匣中的青铜钉突然共振。
随着高频震颤匣底的黑血浮起无数细小的文字——全是历代状元试卷上的批语但被刻意隐去的后半句此刻清晰可见:文采斐然然心术不正策论精当惜非世族... 脚步声停在门外。
陈砚秋看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铜光急忙将《黜落录》塞入怀中。
书册接触体温的刹那内页所有矾水字迹突然发烫烫得他胸口皮肤浮现出整页文字——正是当年父亲失踪前最后修订的《科举防弊十策》。
门开时月光如瀑。
韩似道手持鎏金烛台站在光晕里烛火照见他官袍下摆沾着的靛蓝色墨渍。
他的目光扫过空铁匣突然轻笑:找齐十二枚钉子的人能看到景佑四年春的全部真相。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射出钢针。
韩似道不躲不闪钢针穿透他的衣袖钉在书架上——针尾缠着的丝线正是墨池底打捞出的靛蓝文气。
这缕细线此刻绷得笔直另一端正连向架阁库顶层的某个樟木箱。
苏子美的箱子。
韩似道的烛台照亮箱盖上的血指印当年他流放前夜在这里用朱砂写了整夜的《吊黜落赋》。
陈砚秋怀中的《黜落录》突然剧烈震动。
书页自行翻到末章空白处浮现出用血写的跋文——正是苏舜钦的笔迹:予观历代取士之弊未有如本朝之酷者也。
今录三百六十人冤情藏于...后面的文字被虫蛀得模糊不清。
赵明烛的银簪突然飞向窗口。
簪尖刺穿窗纸的刹那外面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有人把架阁库临水的后窗当成了投递口。
陈砚秋扑到窗前时只见墨池水面泛着涟漪池底隐约有青铜光泽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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