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第134章 阴兵
暴雨如注汴河码头的青石板上腾起三尺高的水雾。
陈砚秋蜷在废弃的漕船舱底《黜落簿》摊在膝头最新浮现的血字被雨水浸得模糊——知锁院事四个字像蜈蚣般扭动着墨迹渗入麻纸的纤维隐约显出背后被遮盖的旧字:双生子。
墨娘子掀开舱板钻进来蓑衣上的雨水在船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解下腰间皮囊倒出的不是酒而是半囊腥气扑鼻的鸽子血。
刚得的消息她嗓音压得极低像钝刀刮过粗粝的树皮今夜子时贡院要行'阴兵祭'。
赵明烛的琉璃镜片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他从袖中抖出七枚铜钱钱眼都穿着发丝细的红线排成北斗状摆在舱板上。
最末一枚天启通宝突然直立旋转红线无风自动指向西北——正是贡院方向。
景佑四年的冤气太重镜片后的异色瞳微微收缩每逢甲申年暴雨夜那些被锁院三日的举子就会...... 一声霹雳打断他的话。
电光划破夜幕的瞬间陈砚秋看见码头栈桥上立着个模糊人影——头戴景佑年间的方顶黑纱幞头青白的面皮上凝结着水珠不是雨是尸液。
墨娘子猛地按住他的肩膀。
铜钱串从她腕间滑落在舱板上蹦跳着排成卦象:泽水困。
阴兵借道她指甲掐入陈砚秋的皮肉活人得避。
暴雨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三十七个透明人影从汴河水面升起每人都戴着景佑四年的号帽脖颈处缠着麻绳。
他们踏着《锁院赋》的韵脚行进青白的脚掌踩过处水面浮起铜钱大小的油斑。
陈砚秋的翡翠扳指突然炸裂。
飞溅的玉屑在空气中划出绿荧荧的轨迹照亮最近那个阴兵的面容——是杜荀鹤他腐烂的嘴唇开合着吐出的不是声音而是黑红色的泥浆浆中裹着半片没烧尽的考卷。
跟着油斑走。
赵明烛的异色瞳映出阴兵脚下的路线他们在重走当年被锁院的路线。
三人蹚着及膝的积水尾随阴兵。
墨娘子边走边往水里撒铜钱每枚入水都发出嗤的声响像是烫穿了什么无形之物。
陈砚秋踩到第三十七个油斑时靴底突然传来刺痛——水底沉着枚景佑通宝边缘磨得锋利如刀。
阴兵队伍在贡院东墙外停下。
为首的杜荀鹤抬起腐烂的手臂指尖戳向墙砖缝隙。
青砖立刻渗出黑血砖面浮现出当年被刮去的铭文:景佑四年八月知贡举温如珏监造韩琦题额。
暴雨突然变成血雨。
腥红的雨滴打在《黜落簿》上纸页间浮起密密麻麻的泡沫。
每个泡沫破裂后都留下个黜落者的姓名最新浮现的是陈砚秋父亲的名字:陈峤天圣二年贿考案。
阴兵们齐刷刷扭头。
三十七双没有瞳仁的眼睛盯着陈砚秋肋间的伤口麻绳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杜荀鹤的尸身突然扑到东墙上腐肉在砖面蹭出七道血痕排列成北斗状。
他们在指路......赵明烛的镜片裂开蛛网状纹路秋字号舍底下有东西。
墨娘子突然甩出铜钱串。
钱币穿透阴兵的身体钉在墙砖上拼出个冤字。
阴兵们顿时化作青烟只在原地留下三十七枚湿透的铜钱每枚都刻着永夜不寐。
血雨停歇的刹那贡院角门吱呀洞开。
陈砚秋俯身拾起铜钱指尖触及的瞬间耳边炸开三百人的哀嚎——是历届黜落者的声音最后汇聚成崔判官临终的嘶吼:活着的才是黜落者! 角门内飘出腐纸的气息。
墨娘子用鸽子血涂在门框上血珠自动流向特定位置显出隐藏的符咒——是龙虎山的镇魂箓但虎字缺了最后一笔。
锁魂阵的生门她折断三根指甲嵌入符咒缺口跟着我踏着铜钱走。
贡院内寂静得可怕。
秋字号舍的屋檐下悬着崭新的麻绳绳结样式与三十七年前一模一样。
陈砚秋的伤口突然崩裂血滴在阶前地面立刻浮现出蓝色的脉络——是混着骨灰的墨线勾勒出地下密道的走向。
赵明烛的异色瞳骤然收缩。
他看见秋字号舍的梁上坐着个透明人影正用残缺的手指在虚拟的考卷上书写。
写满整张纸后那影子突然扯下自己的头颅颈腔里喷出的不是血是黑墨。
墨祭......镜片后的瞳孔剧烈颤抖他们在重演当年的死法。
墨娘子已经撬开地砖。
下面不是泥土而是层层叠叠的考卷每张都批着黜落二字。
最上面那张墨迹犹新破题处被血染红正是陈砚秋会试时写的《春秋》义。
《黜落簿》在自动更新。
她掀开考卷露出底下七十三具蜷缩的骸骨。
每具骸骨口中都含着铜钱天灵盖上钉着活字——拼起来是《锁院赋》的第七韵。
陈砚秋肋间的血滴在骸骨上。
最年轻的那具突然坐起指骨咔咔作响地展开怀中紧抱的油布包——是半块被血浸透的襁褓上面用金线绣着庆历四年双生子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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