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今古异闻录第107章 砚底藏春梦
这年淄川蒲家庄的深秋格外萧瑟。
冷风如刀肆意地割着世间万物。
蒲松龄坐在破陋的书房里屋内仅有一张旧桌、几把残椅。
四周的墙壁斑驳陆离像是岁月刻下的沧桑纹路。
他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聊斋志异》文稿那些文稿纸页泛黄。
窗外那棵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一位迟暮老人的喟叹。
几片枯叶挣脱树枝的挽留悠悠飘落在墨迹未干的纸页上。
脸上刻满了生活的痕迹但手中握着的毛笔却依然苍劲有力那是他与世界对话的武器。
“老爷该用饭了。
” 妻子刘氏轻轻推开书房门端着粗瓷碗缓缓走进来。
碗里是掺着野菜的稀粥粥面上冒着几缕热气在寒冷的屋里显得格外微薄。
“今天邻村王秀才送来两斗糙米说是读了您新写的《婴宁》特意致谢。
” 刘氏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欣慰。
蒲松龄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那手腕因常年握笔关节处已有些变形。
“难为他还记挂着。
这篇《婴宁》我写的是痴人痴语倒让大家见笑了。
” 他接过粥碗却没急着喝目光又落在桌上那封未拆的信上。
是宝应故友寄来的邮戳已有些模糊不知在邮路上辗转了多久。
刘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丈夫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人。
“还在想青霞姑娘?都这么久了......”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蒲松龄起身走到窗边看见小儿子正追着一只蝴蝶跑过晒谷场。
那蝴蝶通体雪白翅膀上却缀着几点猩红像极了顾青霞嫁衣上的金线牡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宝应的听雨楼。
那时顾青霞身着素裙身姿婀娜手持书卷在听雨楼里婉转吟诗。
每一个字每一句诗都像是珠玉落盘清脆悦耳。
她取下薄纱时眉间的那抹忧郁是江南烟雨中的一抹哀愁深深印在了蒲松龄的心里。
当夜蒲松龄辗转难眠。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榻上像是一层冰冷的霜。
他披衣起身点亮油灯那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不定。
从箱底取出那本早已泛黄的香奁诗集。
册页间夹着的木兰花瓣早已干枯却仍残留着淡淡香气那是顾青霞的气息。
翻到扉页“墨香染青纱知音最难觅”的字迹依然清晰只是边角被岁月磨得发毛。
看着这些字蒲松龄的思绪再次飘远。
“先生可是在想故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蒲松龄手中的诗集差点掉落。
转身一看只见窗前立着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
青丝如瀑眉间一点朱砂红正是顾青霞生前的模样。
身形却透着几分虚幻月光穿过她的衣袂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青霞?” 蒲松龄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却只触到一片凉意。
“你......是人是鬼?” 女子轻笑出声声音依然婉转如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先生忘了自己写的故事? 这世间本就人鬼难辨。
我今日来是想请先生再为我写个故事。
” 蒲松龄定了定神重新坐下研墨墨汁在砚台中缓缓晕开像是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你想说什么我都记着。
” “那年在宝应先生为我抄写香奁诗可曾想过那些情诗里藏着我的心事?” 顾青霞缓缓走近脚步很轻。
指尖划过案头的文稿“《聊斋》里那么多狐仙鬼怪可曾有一个是为我而写?” 蒲松龄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那些过往的回忆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你知道的《莲香》里的书生《连琐》中的才女都有你的影子。
可我......”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当年若不是我......” “先生不必自责。
” 顾青霞打断他的话。
“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看到先生笔下的万千世界? 只是......”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幽怨。
“这些年我困在那深宅大院每日对着铜镜梳妆却再也无人听我吟诗。
”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像是在为顾青霞的哀怨悲鸣。
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顾青霞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即将被风吹散的烟雾。
“先生再为我吟一首诗吧。
就像当年在听雨楼那样。
” 蒲松龄望着她渐渐消散的身影轻声吟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话音未落顾青霞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案头的诗集翻到某一页露出他当年写的批注:“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 次日清晨刘氏发现蒲松龄在书房睡着了手中还握着那支毛笔纸上写满了未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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