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桢记第43章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卷首语 《考工记》云: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
夫匠人者操斤运斧以构宫室抟土烧窑而制城砖本应是国之基石却困于贪腐之网性命如蝼蚁骨血筑窑墙。
当陈大柱顶风冒雪叩响值房木门当半块带血地砖揭开砖窑秘辛砖底暗纹不再是寻常刻痕而是万千匠人用血肉在历史砖墙上凿出的控诉 —— 这一夜的证据传递是生者对死者的告慰更是清白与贪腐的无声对峙。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永熙三年四月廿二子时初刻。
工部值房的铜灯芯噼啪爆响灯花溅在《太府寺物料账》上将 砖价二百四十文 的记录映得血红。
谢渊握着狼毫的手悬在舆图上方笔尖在 萧氏官窑 处反复轻点忽闻后巷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夹着风雪拍门的呜咽。
门轴转动时带进半片冰碴陈大柱佝偻着身子挤进门蓑衣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在青砖上融成点点水痕。
他鬓角的刀疤泛着青紫色显然是用雪水仓促冷敷过怀中抱着的油纸包已被体温焐得微潮:谢大人我爹咽气前...... 话未说完膝盖已砸在砖地上。
谢渊忙扶住他发颤的胳膊触到袖口下凸起的老茧 —— 那是常年握砖刀磨出的硬痂。
油纸包打开时半块地砖的断口处还沾着新鲜血渍萧氏官窑 的火印被利器刮去露出底下七道细槽:这是我爹用砌砖刀刻的 陈大柱的手指几乎嵌进砖缝他说砖底的纹路和越州人买的弩箭一个样...... 丑时初刻谢渊将地砖浸在温水盆中血刻字迹随着水汽蒸腾显形:丙巳位砖窑北斗纹模具三月望日转运。
笔画歪斜却力透砖背最后一划拖出的血线分明是刻到力竭时留下的。
他忽然想起父亲狱中手札:萧氏官窑砖底有七道砂眼与弩箭模具气孔一一对应。
此刻指尖划过细槽触感竟与《吴越兵器谱》拓片分毫不差。
大人穿云弩的防滑槽需经七道工序打磨 福生捧着残卷的手在发抖越州密报说每套模具需萧氏官窑陶土三斗恰合一块城砖的用土量...... 谢渊翻开图页模具剖面图上的北斗状气孔正与地砖暗纹严丝合缝 —— 原来每块浮冒的城砖都是越州弩箭的隐形部件。
寅时初刻陈大柱从鞋底抠出半枚竹筹边缘的毛茬还带着皮肉:这是张顺的分赃竹筹我爹被砍时拼着断指从他靴底撕下来的...... 竹筹上 顺记七钱 的炭笔字已被血浸透却恰好与太府寺账册的 例银 尾数吻合。
谢渊望着陈大柱胸口的三道刀疤突然想起典籍室的匠人领单 —— 那些被划去的名字或许都曾有过这样的伤痕。
片尾 卯时初刻值房案头的证据在烛火下投出重叠阴影:地砖暗纹是北斗竹筹数字是北斗就连《匠人花名册》上的 病故 标记也在舆图上连成北斗形状。
谢渊终于明白太府寺所谓的 物料折耗不过是用匠人血钱在萧氏官窑筑造兵器库每块砖的浮冒银都是匠人通往乱葬岗的买路钱。
更漏声中周勉老臣的马车碾过积雪而来。
《匠人花名册》的附页上元兴十七年冬的批注刺痛双眼:萧氏官窑匠人三千存者六百余皆‘急症殁’葬于窑西乱岗。
谢渊对照地砖暗纹发现 殁者 方位竟与私兵暗堡完全重合 —— 那些被记为 病故 的匠人分明是被私兵灭口的目击者。
大人城西乱岗的无名墓 福生的声音带着哭腔每块墓碑都是新烧的城砖砖面‘萧’字官窑印被磨得发亮...... 谢渊摸着砖底的血刻忽然想起陈六临终前的话:砖窑的火能烧掉名字烧不掉良心。
他起身将地砖与竹筹按北斗方位摆成寒梅形状这是清流党特有的证据暗号也是匠人用血肉拼成的控诉书。
太府寺后堂王崇年对着砖底拓片冷笑指尖却在 三月望日 四字上颤抖。
十年前的雪夜他亲自监督销毁砖窑证据却没料到当年的漏网之鱼竟能在十年后用半块带血的地砖重新扯开他编织的贪腐大网。
案头的《灭口令》刚写下 陈大柱 三字窗外突然传来玄夜卫的马蹄声 —— 比往日多了三声那是清流党聚众的暗号。
巳时初刻谢渊抱着证据踏入典籍室阳光穿过窗棂在砖底暗纹上投下梅枝光影。
他忽然想起父亲在天牢写的《匠人论》:匠人无过过在贪者借其手筑私城;砖土无罪罪在腐者假其名铸凶器。
此刻掌心的砖面尚有余温那是陈大柱冒死送来的温度也是万千匠人对清平世道的最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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