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桢记第1006章 晓窗晴透柳丝柔燕啄新泥落画楼
卷首语 太和殿龙令破空魏进忠束手就擒。
这个盘踞朝堂数载、视生民如草芥的阉贼终成阶下囚。
当镔铁锁链磨过金砖的锐响传出宫墙天德六年春末的京城积压的阴霾瞬间崩散如檐角残冰。
檐角残冰正顺着瓦当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与远处传来的欢呼交织成韵。
从午门到九门从市井瓦舍的油布幌子到深巷陋院的柴门百姓以最质朴的欢腾回应帝王的雷霆之举——挑夫放下担子侧耳货郎停住吆喝咧嘴连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妇都颤巍巍扶着墙起身这欢呼里有对忠良的泣血告慰有对奸佞的咬牙唾弃更有对江山清明的灼灼期盼。
春日闲居 晓窗晴透柳丝柔燕啄新泥落画楼。
老叟呼童烹新茗村姑携篓采春稠。
风摇花影侵书案蝶逐茶香过竹沟。
醉卧南轩忘世事一帘晴日伴沙鸥。
魏进忠被镔铁锁链锁着押出午门时恰逢晌午放市。
朱雀大街上人潮如织挑担的脚夫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叫卖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冰糖葫芦——”的吆喝声刚起就被惊呼声盖过;赶车的车夫勒住马缰枣红色的马儿打着响鼻刨着蹄子。
两名禁军如玄铁铁塔架着他枯瘦如柴的身躯蟒纹常服被扯得歪斜领口磨出毛边散乱的灰发间还嵌着太和殿丹陛的青灰连耳后那粒标志性的黑痣都沾着污垢——这副狼狈相与往日乘八抬描金大轿、缇骑执鞭开道时轿帘掀起处露出的珠光宝气相比判若云泥之别。
守在宫门外的百姓先是集体僵立目光胶着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上——那曾是生祠中被官绅叩拜的脸此刻却爬满褶子与怯懦。
短暂死寂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是魏阉!魏进忠被抓了!狗贼伏法了!”喊者是个瘸腿汉子空荡荡的裤管随风晃荡他正是当年因骂过魏党爪牙而被打断腿的货郎。
这声喊如火星坠干柴起初是零星抽气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浪涛般席卷整条长街。
卖糖葫芦的老汉手一抖红亮糖汁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凝成暗红的斑他却浑然不觉举着插满糖葫芦的竹靶用力摇晃竹靶撞得“嗡嗡”响糖衣上的芝麻都抖落下来;挑菜担的农妇扔下担子筐里的菠菜滚了一地她拍着大腿恸哭泪水混着汗水淌在黝黑面颊上嘴角却咧开欢喜的弧度粗糙的手掌把裤腿都拍得发白。
连街角算命的盲者都循着声摸索起身枯手攥紧磨得光滑的竹杖往宫门前挪竹杖敲着青石板的节奏都乱了嘶哑着喊“苍天有眼!奸贼授首!”他的独子曾为谢渊题挽联被玄夜卫拖入诏狱活活打死今日这声喊几乎耗尽他半条性命单薄的青布道袍都被冷汗浸得发皱。
禁军押解队伍刚下丹陛百姓便自发让出三尺通道却无一人敢近前——非是惧他是恨入骨髓连唾骂都要隔三丈远仿佛沾到他的影子都嫌脏。
唾沫星子如密雨砸在魏进忠脚边青砖上洇出点点湿痕。
他缩颈垂头往日翻白眼看人的嚣张被千万道怒视的目光碾成齑粉。
唯有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在欢腾中格外刺耳像是为他的末路敲着断续的丧钟一路响向天牢的方向。
“狗阉贼!你也有今日!”穿粗布短褂的青年冲破人墙短褂下摆被攥出深深的褶皱额角青筋突突跳被禁军铁臂拦住时仍目眦欲裂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如虬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爹不过在酒肆说你生祠匾额歪了就被缇骑拖走打断腿躺了半年便咽了气!你赔我爹的命!赔我爹的腿!”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破音唾沫星子喷在禁军的甲胄上很快被风吹干。
魏进忠被这声吼惊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后颈的褶皱堆在一起像块发皱的老树皮连眼角余光都不敢抬。
青年还要挣着上前被身旁老妇死死拉住——那是他娘枯瘦的手背上布满老年斑因用力而更显突出掌心捧着半块发霉的麦饼饼渣沾在指缝里那是当年魏党克扣粮饷时全家三天的口粮。
“娃莫冲动”老妇声线发颤却字字分明“让官府治他的罪咱就在这儿看他遭报应。
” 队伍行至正阳门又有穿孝服的妇人拦路素白孝衣浆洗得发硬领口沾着尘土腰间系着的麻绳磨得毛糙怀中木牌用红漆写着“亡夫周铁”四字字迹被泪水浸得有些模糊——她是刑部尚书周铁的遗孀当年丈夫曝尸乱葬岗是她趁夜用草席偷偷收殓连口薄棺都买不起。
“魏进忠”妇人声不大却掷地有声指尖因用力攥着木牌而泛白指关节都捏得变形“你害我夫君害尽忠良今日我就在此等你人头落地!” 禁军统领怕生事端挥手示意校尉加快脚步。
魏进忠的皂靴被拖掉一只光脚踩在冰冷青石板上碎石硌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哼一声。
路边商铺伙计纷纷探出头烂菜叶、洗菜水劈头盖脸砸来骂声、喊声、欢呼声搅在一起将这条往日因缇骑而死寂的长街彻底盘活成欢腾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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