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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桢记第996章 寒梅纵折根仍在待舒香萼满帝京

卷首语 朔风卷雪寒锁京华。

铅灰色云团如浸墨的棉絮沉沉压在紫禁城的檐角琉璃瓦上的积雪冻成青黑的冰壳连太庙前的石狮子都被雪裹成了通体莹白的冰坨。

唯有魏进忠府前的朱红大门洞开车马碾着积雪络绎不绝门楣上“元辅第”的鎏金匾额在雪雾中闪着刺目的光像极了他眼底的贪婪。

《大吴天德朝野杂记·卷七》明载:“魏氏进忠自掌镇刑司窃柄弄权构陷兵部尚书谢渊于狱坐以‘通鞑靼’罪弃市。

自此正臣尽逐党羽布列中外政以贿成官以附进。

” 彼时朝堂早已沦为魏党私器:吏部尚书李嵩借侄子贪腐案被掣肘铨选官员竟以“献银多寡”定高低寒门士子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无银铺路亦难登仕途;户部尚书王汉臣克扣江南赈灾粮百万石转贩私坊牟利仓中积粟霉变街头饿殍横卧;玄夜卫指挥使孙成率缇骑四出绣春刀寒映雪色京畿内外道路以目——有老妇在柴门后私叹“谢公若在”便被缇骑拖入诏狱三日后方抬出尸身已僵如寒铁。

漕运更被魏党亲信蒋忠贤把持南来粮船尽改运私盐、鸦片粳米则囤积于魏氏粮仓市价一月三涨。

《通州漕志》记此年冬:“米石至银五两较先朝涨十倍民有菜色巷陌多殍鬻子易食者不绝于途。

” 然谢公遗泽在民非暴政所能磨灭。

谢渊昔年督漕曾亲驾粮船冲过凌汛将赈灾米送抵江南灾区;守宣府卫时以私俸为将士制寒衣与士卒同卧雪窟冻疮烂如桃李亦不避;任御史则弹劾魏进义私卖军粮虽遭贬谪仍执笏直谏。

《宣府镇志·忠烈传》载其死日:“宣府将士闻耗皆裂眦痛哭雪夜设祭于戍楼火光照彻长城鞑靼哨兵遥望竟疑我军举兵。

”京中百姓虽畏缇骑却暗将谢公事迹编为童谣朱雀街、永定巷诸坊童稚歌吟彻晓夜字字泣血:“谢公戟守疆土;魏贼刀剐民腹。

寒雪埋骨忠魂在只盼天开见清明。

” 是时朱雀大街的方寸冬市恰是这乱世的缩影。

卯时的青石板被雪盖得严丝合缝踩上去咯吱作响如泣如诉。

唯有两家油布棚在朔风里抖索——一家卖掺麸窝头一家售粗瓷破碗棚柱上还留着缇骑昨日劈砍的刀痕深可见木。

雪沫子落在窝头蒸笼上白气混着麸子的粗粝香气飘出勾得冻馁百姓喉结滚动。

他们拢着补丁摞补丁的袖子凑在棚下不敢高声语却以眼神传递愤懑与期盼指尖攥紧的不仅是赊来的窝头更藏着对奸佞罪证的零星记忆如攥着寒夜里的星火。

寒雪能覆青石板却埋不住民心如炬;缇骑可堵众人嘴却封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这风雪中的油布棚既是百姓苟活的依托亦是暗传谢公遗事的起点——张老汉的儿子曾为谢公亲卫常向邻里讲起谢公戍边时“与士卒分食半块冻饼”的旧事;李师傅的修鞋摊前常有机密消息随针线缝进鞋底;连挑着空担的王二都记着魏党粮船“昼运私盐夜载鸦片”的运货规律。

此一节便从这卯时冬市的油布棚说起看寻常百姓如何以微末之声传唱忠魂搅动这沉沉寒夜。

感怀谢公 铁骨撑天梅未倾丹心映雪气如铮。

漕船曾载梅边粟缇骑今摧雪外声。

巷陌歌随梅蕊发江波泪逐雪英明。

寒梅纵折根仍在待舒香萼满帝京。

挑着空货郎担的王二靴底早已磨穿如破网冻硬的麦秸从破口处戳出来踩在青石板上咯吱作响像支走调的胡琴。

他搓着冻僵的手指缝里嵌着拉纤时磨出的黑褐色老茧那是上月在永定码头帮魏党粮船拉纤蹭下的——船主说“粮价涨了工钱得折算”转头就把本该给他的铜钱塞进了玄夜卫小旗的腰袋只给了他半块发霉的麦饼。

“张老汉赊个窝头下月发了纤钱就还。

”王二的声音发颤不是冻的是饿的。

他盯着油布棚下的蒸笼白雾裹着麸子的粗粝香气飘出来勾得胃里一阵空响酸水直往上涌。

这半年来他换了三份活计:先是漕运码头的纤夫被克扣工钱;再是粮站的搬运工因不肯帮着掺沙土被赶走;如今货郎担也空了——魏党把持漕运后南来的货物全被他们的牙行垄断小货郎连进货的门路都摸不着。

张老汉用油纸包窝头时指节上的冻疮冻得发紫刚一用力就裂了道血口子鲜红的血珠渗出来滴在糙纸上晕开一小片。

他倒抽一口冷气却不敢抬手揉只是把窝头往王二手里塞得紧些:“王小哥不是我小气这棚子能开到今天全靠闭着眼装糊涂。

昨儿西城户部主事家的仆人刘三就因为在酒肆多嘴骂了句‘魏党蛀虫’被玄夜卫北司的缇骑拖走至今没回来——听说诏狱里的钉指刑能把人指甲全掀了骨头都露在外面。

” 王二攥着窝头指尖被烫得发麻却舍不得咬——这是他两天来的第一口热食。

他看向棚外的朱雀大街往日这时该是早点摊连成串包子铺的吆喝、馄饨担的敲梆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庙会;如今却只剩两家油布棚在风里打颤另一家卖粗瓷碗的碗沿都缺着口半天没半个主顾。

街对面的“苏氏布庄”朱门紧闭门楣上的牌匾被缇骑劈了一角漆皮剥落如残甲——据说老板因为不肯给魏进忠的生祠捐百匹绸缎被安了“通谢党”的罪名家产全抄人也押进了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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