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列车第46章 静好
他们牵着两匹瘦马驮着从黑石山熔洞里扒出的几袋焦炭与碎铁慢吞吞地回到杉木村的坟坡。
雪已经化得七七八八无名碑排成一列像沉默的哨兵。
碑后的地早被春雪浸得酥松一踩一个脚印。
艾蕾把鹿角杖插在奶奶碑前长长吐了口气:“以后不走了吧?” 陈秋旭“嗯”了一声把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卸到地上——里面除了焦炭还有几把山匪没用完的短铲、铁耙以及一只被火烤得半焦的木箱箱角刻着细小的字: “植作纪要”。
第二天清晨艾蕾蹲在碑后空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看着那箱“植作纪要”发呆。
她从小只会采药、晒药、碾药种菜仅限于把种子往土里一撒然后听天由命。
陈秋旭把箱子打开取出几包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种子: 矢车菊、紫花苜蓿、雪里蕻、冬葱、还有几粒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小黑籽。
“先分畦。
” 陈秋旭说。
艾蕾眨眨眼:“什么是畦?” 陈秋旭看她一眼顺手用脚尖在地上划出一条直线再取短铲一铲下去泥土翻起带着潮湿的腥甜味。
“这就是畦。
” 艾蕾恍然大悟立刻学着他的样子一铲一铲挖结果把直线挖成了波浪线还差点铲到自己的脚背。
陈秋旭没有笑只是接过铲子示范如何“起垄”: 铲面与地面呈三十度角力道从腰送到腕一垄土便整齐得像被尺子量过。
艾蕾看得发愣忍不住问:“你怎么连挖土的角度都知道?” 陈秋旭不答继续讲解:“矢车菊喜冷凉播深半指; 苜蓿需拌根瘤菌否则长不壮; 雪里蕻要先浸种水温三十五度浸四个时辰;冬葱得斜插留出葱白呼吸的空隙……” 他说一句艾蕾点一下头点着点着就变成了小鸡啄米。
末了他拿出一只拳头大的陶罐里面装着淡褐色的粉末。
“底肥。
” 他打开罐塞一股淡淡的鱼腥混着草叶味飘出来。
“鱼骨粉、腐殖土、还有火山灰比例七比二比一。
” 艾蕾瞪圆了眼:“你怎么连火山灰都带回来了?” 陈秋旭把粉末沿着垄沟均匀撒下动作稳得像在量药。
“顺手。
” 艾蕾蹲在一旁双手托腮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在尸山血海里劈人骨的男人此刻正蹲在地上用指尖捻土测湿度。
“你……其实是个花匠吧?” 她小声嘀咕。
陈秋旭头也不抬把一粒矢车菊种子按进泥土指尖压平。
“以前是以后也是。
” 他终于给了句回应却等于没回应。
艾蕾想追问又想到他从来不多解释只好把疑问咽回肚子转而拿起水壶。
结果水壶没拿稳水柱直冲陈秋旭的靴子。
他低头看着迅速浸透的靴面又看看艾蕾。
艾蕾僵在原地露出标准的“我不是故意的”笑容。
傍晚最后一缕夕阳把两人影子拉得极长。
垄沟整齐种子安然入土像一排排小小的承诺。
艾蕾坐在碑前把鹿角杖横在膝上忽然问: “等它们开花你会留下来看吗?” 陈秋旭把铲子立在一旁刀却解下来放在垄沟尽头像给土地划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
“花开之前刀不离开土地三尺。
” 他说。
艾蕾愣了愣随即咧嘴笑露出缺了一角的虎牙。
“那我就负责浇水顺便——” 她举起自己的小水壶晃了晃“负责偶尔淹你的靴子。
” 陈秋旭侧头看她眼底极快地掠过一点笑意像春雪初融时一闪即逝的水光。
夜色降临坟坡上的无名碑排成一列像沉默的听众。
远处两道人影蹲在地头一个认真浇水一个认真记数。
月光下泥土泛着新鲜的黑种子在暗处悄悄膨胀。
没有人知道这片曾经焦黑的土地会在几个月后开出怎样的花。
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习惯用血丈量世界的男人到底藏了多少关于春天的知识。
艾蕾只知道当她再次抬起头看见陈秋旭的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柔亮的轮廓时心里忽然冒出一句: 原来刀尖与花瓣可以长在同一条根上。
残雪刚化坟坡后的荒地已翻出一垄垄深褐色的新土。
艾蕾蹲在垄沟边袖口沾着泥星额头沁汗正把最后一粒矢车菊种子按进泥土。
陈秋旭在她身后半步用脚尖轻轻压平浮土。
马蹄声便在这时响起。
先是零星两匹继而十几匹最后是整支赤焰旗在风中猎猎——赫勒·烽亲自来了。
他仍披着那袭被火烤得发白的披风左脸疤痕在春阳下像一道干河床。
马队停在坡下无人举刀无人喝马只把缰绳整齐地系在枯槐上像赴一场老友的约。
赫勒独自走上坡来靴底踏在松软的垄沟旁小心地没踩坏一条新翻的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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